2011年12月10日 星期六

專訪周迅:過去,我比較顧忌現在,我學會灑脫

過完一年多悠然的生活后,周迅再度出擊,憑《龍門飛甲》、《大魔術師》成了賀歲檔的“勞模”,連她都在微博上說是“趕上了”。周迅用“杯子”來自喻,她說:“為了讓每一次都做到最好,我們必須盡自己最大的能力讓杯子保持干凈”。之前休息的那段時間,對她來說,是放空,也是充電。所以,大家即將看到的大銀幕上的周迅,不再是以前那個小清新的周迅,也不是楚楚可憐泫然欲泣的周迅,而是具有攻擊性和蠻橫生命力的“女俠”。

在今日的周迅身上,我們讀到了她放空自己一年多之后的變化。且聽她以不同的身份,訴說此次歸來的心路歷程。

周迅說,和凌雁秋一起去經歷那個“看透”的輪回,很有意思。

身份1

凌雁秋

關鍵字:灑脫

“我從這個凌雁秋身上學到了‘灑脫’。”

“選擇凌雁秋作為新起點,因為她讓我找到了重新開始的動力和勇氣。”

“我哭得太累了,每個角色都要我哭,哭很累的。”

南方都市報:喜歡《龍門飛甲》裏凌雁秋這個角色嗎?

周迅:對,我這幾年演的角色,凌雁秋是我個人比較喜歡的。她很干脆、有情有義,愛就是愛,但是并非一定要在一起。她以另外一種模式來詮釋她的愛,很瀟灑。我從這個人物身上學到了“灑脫”。她經常說的一句臺詞就是“就這樣。”我很喜歡。嗯,就這樣!

南都:徐克有沒有跟你說過為什麼覺得你適合這個“瀟灑”角色?你以前演的角色都是很煩亂的。

周迅:因為改變人是老爺(徐克的“暱稱”)的特徵。從《女人不壞》到凌雁秋,他都跟我說,“周迅,你實在不要在銀幕上哭了,你哭太多了”。我說,是的。我哭得太累了,每個角色都要我哭,哭很累的。

南都:之前的周迅也蠻灑脫的,為什麼你說從凌雁秋身上才學到這種灑脫?

周迅:我覺得可能是她更簡單吧。我以前可能還會顧忌得比較多,我會顧忌這個訪問我沒有做好,回去會懊惱。一場戲沒有演好,我回去也會懊惱。但我后來想,為什麼要讓自己這麼緊張,其實我也盡力了,要是盡力了沒有做好,也不要怪自己。要是什麼事情都是百分之百的完美,會很累的。

南都:徐克對凌雁秋的定位是“安心行我路,不問江湖事”。電影裏的凌雁秋其實也是經歷過很多事以后才“看透”。這和現階段你的心態相似嗎?

周迅:演凌雁秋的時候剛好是人生的一個重要階段,開始自己的工作室,很多事情都是新的開始。在這個時候,碰到這樣一個角色,我覺得也算是一種幸運。其實我覺得每個人都是一個返璞歸真的階段,每個人生下來都是很灑脫的,慢慢長大知道了很多,就會在乎很多,再走下去,到最后又會經歷“看透”這樣一個輪回。我和凌雁秋一起去經歷那個“看透”,這個過程很有意思。

南都:電影裏的凌雁秋的確很“帥”,老爺對你有什麼細節的指導嗎?

周迅:以前演很女性的角色化妝都要化很久,這次倒真的輕松。我開玩笑說,原來扮帥一點都不累。我覺得找到凌雁秋的“帥”,主要是內心,老爺對我說,讓我努力去挖掘性格中倔強、不認命的那個部分。我覺得每個人的心中都有兩個“我”,一個“我”是隨遇而安的我,一個我是“蠢蠢欲動”的我,我可能要努力去找不認命的那一面。

南都:凌雁秋雖然行事“灑脫”,但在感情上依然很執著。她和李連杰的那段感情讓我想起郭襄對楊過的感情。你怎麼理解她最后的選擇?

周迅:如果是我,也會像她一樣吧。成全是大愛,這是老爺教我的(哈哈)。

南都:你喜歡電影裏的那個江湖嗎?

周迅:喜歡。因為武俠片是成年人的童話,江湖就是一個簡單極致的世界。人在現實生活中,總有許多“不得已”。但武俠裏的江湖,好像有什麼事都可以“快意恩仇”,好像凌雁秋可以無怨無悔地“一直等下去”,這其中幾十年的生活都可以一筆略過,簡單,但很美好。

南都:你說過每個角色都會給你帶來一些東西,凌雁秋給你帶來了什麼?

周迅:其實在凌雁秋之前,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密集的工作,這個角色,給了我一個很妙的平衡,她既有淡定從容的一面,也有堅忍執著的一面。選擇凌雁秋作為新起點,因為她讓我找到了重新開始的動力和勇氣。

  • 1
  • 2

和劉青云、梁朝偉搭戲,周迅很有安全感。

身份2

柳蔭

關鍵字:安全感

“知道要跟梁朝偉、劉青云合作的時候,我拿著電話一直在笑,一直笑,又不敢笑得太大聲,怕人家覺得我是神經病,只好挪到人少的角落裏再笑……”

南都:這次《大魔術師》裏跟梁朝偉合作,感覺怎麼樣?

周迅:很好,很舒服。梁朝偉、劉青云、閆妮、吳剛、爾冬升都是我一直很想合作的演員和導演,沒想到在同一部戲裏面全都出現了。對我來講,是一個小小的奇跡。以前我還想,什麼時候才能和這些演員合作,結果老天對我這麼好,一次過全出現了。之前我在拍《建黨偉業》的時候,接到爾冬升的電話,知道跟這些演員合作的時候,我拿著電話一直在笑,一直笑,又不敢笑得太大聲,怕人家覺得我是神經病,只好挪到人少的角落裏再笑……我這次真的非常開心,這次合作的演員都非常坦誠,在片場也不會互相給對方壓力。

南都:但是聽梁朝偉說,當他知道對手是劉青云的時候,他就覺得壓力很大。

周迅:他們的壓力應該是來自國語吧。用另外一種語言來演戲不是那麼容易的。以前我拍《香港有個荷裏活》的時候用粵語來講臺詞,我不能改任何一句臺詞,所以也就沒有了發揮的空間。在片場我的臺詞也不能被改,要是被改掉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。但是這次整個拍攝過程都很順利。

南都:在拍戲的時候會聊這些嗎?

周迅:我跟閆妮、吳剛比較會玩。梁朝偉和劉青云比較沉默,因為他們國語的壓力很大,劉青云的臺詞又是特別長,他們的腦子裏面每天大概只有國語吧(古靈精怪地笑)。

南都:你和梁朝偉拍的第一場戲就是跳舞,馬上就要進入那個角色。但那場戲除了跳舞還是有很多眼神和情緒,其實挺難的。

周迅:我覺得安排得挺好的,第一場戲就是安排這三個人三年來第一次重逢。我跟梁朝偉在活動上見過,但不是很熟,劉青云和梁朝偉也是很久沒見,所以大家的感覺跟那場戲的感覺還是蠻對的,那種久別重逢的感覺。

南都:你們三個在片場會聊演戲嗎?因為你們三個都那麼愛演戲。

周迅:會,一般是吃飯的時候討論,導演會叫我們一起吃飯,那時候就會聊戲。但是在片場就比較少聊,在片場他們不太說話。我們幾個私底下聊得很多,但我們還真沒探討過多沉重或正式的問題,每次的閑聊多半是看了什麼書,最近有什麼好玩兒的。

南都:有沒有印象特別深的一場戲,是看到他們兩個這樣演,就覺得自己可以有另外一種模式來演的?

周迅:我印象特別深的是我跟劉青云的第一場戲,他走到我房間來,想要跟我說話,他在戲裏面很疼我,但我卻跟他打起來。我們一開始都沒有想過要怎麼演,但是當他趴在桌子上的時候,我也趴在桌子另一邊,特別像兩個動物在那裏對峙。我跟梁朝偉的第一場戲也拍得很累,可能因為臺詞,可能也因為兩個人的狀態,那場戲完了之后我眼睛都睜不開,馬上就要睡覺。

南都:聽起來好玄乎,像武俠小說裏達人決戰后的感覺。

周迅(做了個鬼臉):嗯,有可能!

南都:之前你一直在拍《龍門飛甲》,你演的角色凌雁秋是那種很瀟灑的,從那部片子再投入到柳蔭這個角色,有沒有覺得很煩亂?

周迅:還好耶。導演說讓我演花瓶,那我演好花瓶就好了。看到他們兩個我就知道自己不在《龍門飛甲》裏,他們自然就會帶我走。我就不用太費力。

南都:在今年9月大連的夏季達沃斯論壇上,你作為唯一的藝人代表,發表主題演講《表演的力量》。你說“我所演過的角色和電影,就好像一面鏡子。它讓來看電影的觀眾,透過想象力的激發,辨識出我們共同的人性,看到自己的一種可能,重溫或體驗曾經或尚未發生的一段人生。”凌雁秋和七姨太這兩面鏡子,有沒有讓你看到以前沒有看到的那部分自己和可能?

周迅:所有的經驗來自日復一日的積累,每一個角色都是積累的一部分;凌和姨太反差巨大,但我要在非常接近的時間裏變身成她們兩個人,那過程非常刺激,也有難度,不過做到之后,回過頭來看,覺得挺有意思的,就像我剛看(聽)到你這問題的時候,真的是停下來想了好久,想當時表演的某些瞬間或者片段,然后自己也會莞爾,會笑。

身份3

短暫“逃兵”

關鍵字:干凈

“表演到一定的程度,我必須休息,讓自己還原。”

“我是天秤座,喜歡舒適和諧的狀態。所以察覺到狀態不對了,我就知道,要休息了,所以就睡覺睡覺睡覺。”

南都:前兩年你一直沒有作品和大家見面,今年賀歲檔,《龍門飛甲》、《大魔術師》,明年還有《畫皮2》、《聽風者》、《云圖》要拍。這樣的“爆發”,是因為儲備好了力量?大家都叫你“賀歲女王”了。

周迅:去年年底,聽說葛優要上三部電影的時候,我也覺得,啊,怎麼會讓自己這麼辛苦!沒想到今年我也成了這樣。當演員是很被動的,可能你一直碰不到好劇本,碰不到好角色,碰不到好對手,也可能一下子所有的機會都堆到你面前。你剛才說的這些電影,你說說看,有哪個角色是我可以放棄的?都不能放棄,那就接吧,當然我覺得過了兩年比較優哉游哉的生活,讓我對工作的欲望又強烈了些,就像你說的,能量可能也儲備好了,那就來吧。

南都:之前那兩年你很少拍戲,是刻意讓自己慢下來的嗎?

周迅:因為之前我已經拍過很多戲了,從《李米的猜想》開始到《孔子》,大概也有五六部戲。我累了,我不是機器,我不能一直運作。所以我停下來,加加油,休息一下,然后接著再工作。

南都:有沒有哪部戲觸動你讓你有這樣的想法?

周迅:是因為我累了,而且我開始煩躁,我開始不享受拍戲這件事情。因為我是天秤座,我喜歡很舒適和諧的狀態。所以察覺到狀態不對了,我就知道,要休息了,所以就睡覺睡覺睡覺。嗯,突然又行了!拍戲去!

南都:那你休息的時候都在做什麼?

周迅:看電影、看書、閑聊、睡覺。那段時間我特別喜歡聞香,在家裏點各種香。

南都“放空”對現在的你影響大嗎?

周迅:影響大,休息是最好的充電,尤其是對我這樣一個人來說。我曾經說過,一個演員有責任讓自己保持干凈,大意是說,我們像一個杯子,每次導演倒進不同的水,有時候是茶,有時候是啤酒,但為了讓每一次都做到最好,我們必須盡自己最大的能力讓杯子保持干凈。

所以,對我來說,表演到一定的程度,我必須休息,讓自己還原,而現在,你看到了,就是體力和心力都準備好了。

南都:你理解的干凈是什麼?

周迅:我理解的干凈是心無雜念,這樣你演任何一個角色的時候,才能把那個人物和角色重新“放”回到身上。

身份4

銀幕精靈

關鍵字:享受

“《蘇州河》對我來說有特別的意義,而且合作的演員已經在天堂了,我懷念他,懷念我逝去的那段青春,懷念我生命中曾經擁有的那樣一種激情。”

南都:前幾年,你就拿遍了各種華語獎項,你也說,那“不是正常的節奏”,為什麼會這麼想?為什麼會這麼警惕?

周迅:如果把表演當做障礙和挑戰,可能就很辛苦,對我來說,表演是我“喜歡”的。很短的一段時間,突然拿了太多獎,確實是“不正常的節奏”,但我覺得我不會膨脹和迷失。至于獎項,對我來說意味著最美好的紀念品,可以提醒我,喔,我在那樣一個階段和那樣一群有意思的人,拍了一部有意義的電影。

南都:大家都說你在演戲方面有天分,有靈氣。你曾經有遭遇過表演上的瓶頸嗎?

周迅:演戲有天分,這樣的說法說自己沒聽過鐵定是裝那什麼了(哈哈),我是常常聽到這樣的表揚,有時候某個難以塑造的角色,或者很難把握的某場戲,演得好或者演得盡興,導演夸了,自己看回放,也會覺得特別開心的。

所謂的天分或者靈氣,說實話,我沒想太多,想得太多也就不是我了。每一個角色或多或少都還是有壓力的,戰勝自己的方法或許就是真的放下周迅,放下所有的預設立場,變成我正在塑造的那個人物。

南都:梁朝偉說,有時候演完了還以為自己是戲中人,然后趕緊提醒自己“戲是戲,我是我”。你也說過因為太投入很難出來,現在這種狀況有所改變嗎?

周迅:大家都說當演員最好的就是能體會很多種不一樣的人生,你每去演一個角色的時候,要盡可能地去找到那個人不一樣的地方,最有意思的是,你可能從這個角色上看到自己的優點或缺點。現在我不會強迫自己非要“出”,或者非要“入”,我現在希望從角色裏吸取到正能量,比如凌雁秋,我很喜歡她“安心行我路”的那種感覺,我覺得我可能就會帶著凌雁秋的這一部分,一直這麼走下去。

南都:現在這個階段的你,從演戲中得到的樂趣和以前有不同嗎?對表演這件事,會有目標嗎?

周迅:現在的我選角色的余地比較大,也比較有安全感,所以我覺得是更享受了。對表演這件事來說,享受就是目標。我就覺得不應該給自己太大壓力。我盡了力去做,結果是好還是不好,就不要跟自己太較勁了。我現在有一個心態,就是要認真去做試驗。看自己還能怎麼玩,還能怎麼弄。

南都:你接了《云圖》之后,大家都說你要進軍好萊塢了。

周迅:我是比較跟著自己的性子來的,因為有時候覺得計畫不太有用。吃一道菜,一直吃一直吃,突然有另外一道菜,我就想試試,換下口味。我也并不是說一定要打入好萊塢,我沒有那麼復雜,我現在已經不想有什麼壓力,是一種比較放松的狀態。我想要去嘗試,想知道更多一些。

南都:你會看回自己演過的角色嗎?你說過你最喜歡的是《蘇州河》,為什麼呢?

周迅:年輕,感情,拍攝時的天時地利人和心態等等,這些都成為一部戲的回憶。《蘇州河》對我來說有特別的意義,而且合作的演員已經在天堂了,我懷念他,懷念我逝去的那段青春,懷念我生命中曾經擁有的那樣一種激情。我很少會回答“最”的問題,我有選擇困難癥,所以你看,我是典型的天秤座。

南都首席記者方夷敏

周迅十分隨意,坐下就盤起雙腿來,然后眉飛色舞地談起她的新角色,說到興起,她揮動雙手。反而是在談到一些敏感的傳聞時,她不像以往那麼激動,不回避,但也不動氣。

(南方都市報)

  • 1
  • 2